ACCA专栏:重估公司年报的价值
美国宪法之父詹姆斯·麦迪逊曾经说过，“如果法律过于冗长以至于无法阅读，或者缺乏条理以至于无法理解，那么即便它是人们出于自身意愿来制定的，也不具有任何意义。”眼下年报就遇到了这种问题。
公司年报正变得越来越冗长复杂。但是由于要满足不同的标准，造成报告不够协调，往往无法明确传递信息。即便是技术专家也很难使用报告。而且公司年报的首要受众越来越不明确：报告是着眼于现有和潜在投资者，还是要满足合规要求？一份报告能否同时满足监管者和投资者的需求？
美国审计质量中心（CENTER FOR AUDIT QUALITY，以下简称“CAQ”）开展的圆桌会议总结报告指出：“与会者建议，利益相关方应该就年报内容达成全面共识，满足当前投资者的需求，避免受到现行报告规定和司法环境的妨碍。”
各个公司投入了大量资源筹备年度报告。由英国Black Sun咨询公司（Black Sun nsultancy）在近期开展的一项研究显示，英国富时100指数公司的2010年年报一般比2009年扩充了11页之多，当前平均页数是175页。其中六家公司的报告长达300页以上。然而越来越多的人却怀疑，报告是否传达了读者想知道的信息？
英国财务报告理事会（Financial reporting uncil，以下简称“FRC”）在2011年启动了一项“摈弃细枝末节”行动，称在投资者看来，公司年报由于包含很多不必要的内容而导致含金量骤减。“年报中的细枝末节很有问题，淹没了有用的信息，使用者很难从中发现亮点，了解公司的业绩和长期成功前景。”
美国也响应了这一行动。继2011年夏天召开一系列高层圆桌会议之后，CAQ对与会者（包括投资者、分析师、报告编写者、审计师、律师等）的意见进行了总结：
“年报目前的状态可以说是‘信息披露过量’。造成这种结果的原因包括公认会计原则（GAAP）复杂程度提高，同时还有编写者和律师对合规以及法律责任的关注。投资者和筹备者都明确呼吁删除年报中的冗余内容。具体措施包括更好地协调有关法律信息、管理分析、审计信息的披露，更重要的是要优先介绍风险因素。”
CAQ报告称，在很多时候，对风险因素的介绍可以说是“无所不包”。这一发现也应证了英国FRC的观点：企业总是披露那些一般性风险，比如经济衰退等，而不介绍具体风险以及企业的应对计划。“我们相信，重要的是要让董事会清楚地介绍公司如何发现风险、管理风险，有哪些事情让他们夜不能寐。”FRC首席执行官哈德里尔（Stephen Haddrill）在2011年这样说道。
要找出投资者究竟能够从年报中获得什么，第一步就是要认识到：投资者并不是一个同质化的群体。事实上，大家普遍承认那些大型机构投资者根本不需要公司年报。类似的重要角色还包括基金经理、监管者、融资机构、分析师以及股票经纪人。像他们这样的关键角色会谋求直接进入董事会获取自己想要的信息。
FRC曾在2011年时就公司报告与审计问题对英国市场参与者进行了访问，他们也对这种观点表示肯定。报告称，“一些机构投资者表示，相对于年报上的措辞，他们更看重通过与董事会和管理层直接对话来获得的保证。特别是在评估风险管理和内部控制质量的问题上，机构投资者获取保证的主要来源是董事会的质量。”
作为对此次咨询工作的回应，AA认为年报是一种手段，可以实现与股东和其他利益相关方的有效沟通。但它并不是唯一的手段。因此年报不应该被视为提高股东参与度的关键途径。
归根结底，我们需要考察公司年报应当扮演怎样的角色，它的目标读者应该是哪些人。如果大家普遍认为年报是相对较不重要的使用者的信息来源，那么我们是否就该下大力气，进行认真的整顿？或者说，如果初步公告和中期结果（没有配以完整报告）就可以推动市场，成为公司股票买卖的风向标，那么这是否意味着年报现在并不会增加多少价值？
AA希望能验明一切假设和猜测背后的事实。我们还希望弄清楚，与金融危机发生前相比，年报的读者如今是否会更加认真地阅读年报？
自2004年6月开始，AA开展了一项针对分析师的研究。受访者普遍对报告的整体价值抱有怀疑态度，因为他们看重或者说需要的绝大多数信息都已经涵盖在两个月前发布的初步公告中了。但我们希望了解的是，金融危机是否提高了完整审计账目的价值（以及在初步公告中没有出现的对账目的解释性说明）。
一个与之相关的问题就是，如果对整份报告、而非只有财务信息进行审计，是否就可以增加价值？这对报告前端的“价值”有没有促进作用？还有通过与财务报表的“整合”是否就能增强非财务信息的重要性？还是说这样竭尽全力地迎合不同读者，只会落得无人买账的结局？
我们还希望对另一个重要领域进行考察：为回应有关公司报告的部分批评之声，是否能通过提高报告制度的灵活性来满足不同利益相关方的需求，也就是推出各种不同版本的报告（利用诸如XBrL这样的平台）？
近几年以来，人们对上述问题的关注度越来越高。2006年六大会计师事务所的首席执行官联合宣布，公司报告制度已经“崩溃”。他们呼吁，每个季度推出的静态财务报告应该被“实时报告”所取代，吸纳更广泛的业绩措施。这几家事务所宣称，公司应该发布更多非财务信息，实现读者定制化，并且简化获取渠道，以此带领公司报告迈入数字时代。
这是否是可取的途径？真正的“实时报告”具有多大可行性，或者说有多少人希望阅读这样的报告？是否需要借助外部审计来赋予此类沟通与当前年报同样的可信度？
为了找到变革的真正驱动因素，AA决定直接对话投资者，了解他们的观点。AA对来自英国、美国和加拿大的500名报告使用者展开了一次调查。调查参与者共分为三类：出资人（大小投资者）；贷款机构（银行、信贷管理人）以及其他利益相关方（比如供货商、公司雇员等）。
对于年报的质疑
英国、美国和加拿大受访者之间有一些值得关注的差异，但三类参与者之间的统计学差异非常微小。
1、半数受访者称，年报是他们了解一家公司业绩的主要信息来源（41%称年报是他们的主要来源，9%称年报是他们使用的唯一来源）。虽然越来越多的人质疑年报对大股东们是否具有价值，但是公司至少可以对这一结果感到欣慰，毕竟他们为筹备年报投入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媒体报道、投资者简报以及公司招股书也是很重要的信息来源。
令人颇感惊讶的是，只有20%的机构投资者称他们会利用初步公告来评定公司业绩，低于AA此前调查的比例。但是关于这个问题可能会产生疑惑：普华永道在2011年7月发布的一份报告指出，初步公告是投资者感兴趣的主要来源，但其中很多人错误地以为这些公告都是经过审计的。报告公正地总结说：这个问题给审计行业提出了一个问题，即审计意见的及时性问题。为初步公告阶段提供审计似乎是符合投资者利益的一种做法。
2、另一个关于年报的消息就不那么让人开心了：在利用年报评估一家公司业绩的难易问题上，受访者观点不一。表示很容易的受访者比例最高（41%）。表示很难的受访者虽然占少数，但比例依然很高（26%）。对于年报还有很多具体的批评意见，受访者更倾向于认为年报：过长（47%）；过多对过去的回顾（35%）；过于复杂（35%）——导致这种复杂性的关键因素是公司按要求必须遵守的报告标准（68%）和法律规定（61%）；目的过于泛泛（40%）。
令人感到沮丧的还有，不赞同目前年报格式简洁明了的受访者比赞同这一观点的人要多。这一点令人颇感担心，因为简洁明了是在调查中被认为最重要的因素之一。究竟只是因为公司的操作导致报告质量不佳，还是年报本身的格式造成了这个问题？无论如何，这都是对报告目前质量的严重批评。正如上面第1点所确认的那样，年报的重要性并没有减弱，因此这一发现很值得关注。
更有意思的是，调查还发现自从全球金融危机发生以来，56%的受访者会比此前更加认真地对年报进行分析。
发现显示，很多人相信年报“目的过于泛泛”。这反映了一个核心问题：谁是报告的目标群体？一种报告模式能否满足不同读者的需求？
AA一直主张，会计师必须提供不偏不倚的信息，如实反映一家公司的经济业绩和状况。一般来说，这样的做法既能满足投资者需求，又能符合监管者要求。国际财务报告准则（IFRS）本身就秉承这种中立的核心理念。我们认为，这是确保报告公正性的正确做法。
但我们也必须接受，会计准则仍然是引发人们担心的一个因素。2／3以上的受访者认为，年报过于复杂要归咎于报告准则。而对于这些准则是否鼓励公司正确评价自身业绩、也就是同时提供好消息和坏消息的问题，赞成者与反对者人数相当。
这些发现或许并不值得惊讶，因为准则经常遭到批评。AA在“财务报告复杂性问题”调查（mplexity in Financial Reporting survey）中明确指出，受访者反映采用IFRS的报告过于复杂，根本没有必要。因此国际会计准则理事会（IASB）依然要尽量确保其发布的准则满足使用者对明确性的需求，特别是考虑到目前正在与规则为本的美国公认会计原则（GAAP）体制实现趋同这一背景。
3、事实上，近半受访者（48%）认为“过多的宣传性内容”有损年报质量是另一个值得关注的问题。鉴于此类内容不可避免地出现在报告的“前端”，与AA之前的研究相吻合。研究发现在语句报告是什么、要达到怎样的目的上，受访者认识存在偏差。
2008年的一次调查显示，分析师除了数字外，对其他东西都不感兴趣。而2010年由AA和德勤会计师事务所委托所做的一份报告则对九个市场进行了调查。报告显示，虽然企业尽量配合语句报告，但对报告的目的和受众却不够了解。报告还存在信息过量的问题。
AA的最新调查发现，使用者是否认为年报易于使用的一个关键影响因素就是，报告所提供的财务信息和非财务信息是否平衡，是否便于他们做出知情的决定。基于这些因素，监管者完全有理由努力解决一个问题：（如果不能降低报告的复杂程度，）至少要删减年报中不必要的“细枝末节”，从而缩短报告篇幅。
改善报告
在如何做才能改善报告品质的问题上，相当高比例的受访者认为，公司应该报告更多可能影响业绩的潜在风险（71%）。很多监管者很可能对这一发现感到欣慰，因为他们本身就对风险报告持批评态度，认为有必要改进。
持这种观点的受访者占绝大多数，公司显然需要解决这个问题。
自危机发生以来，受访者将风险列为他们更加关注的内容之一。至少有70%的受访者称，目前公司面临哪些主要风险、打算如何管理或降低风险对他们而言极为关键。
金融危机发生前后，在重要程度上发生变化的其他关键问题包括未来计划和前景（占受访者的63%）、主要计划指标（59%）以及财务报表（58%）。值得一提的是，对社会和环境信息的关注度实际上有所下降，这与很多公司和利益相关方的观点是吻合的。此类信息在繁荣时期是“值得拥有的优点”，但是在衰退期却并不是头等大事。
但同样值得一提的是，综合报告虽然尚在襁褓之中，但或许在扭转这种局面、提高使用者对社会和环境数据关注方面可以发挥关键作用。
在被问到如果在综合报告中纳入此类信息是否有用时，59%的受访者称“是”。虽然对哪些发展可以最有效地改善公司报告的现状还没有明确的答案，但确实有迹象显示综合报告引起了很多参与者的兴趣。这也佐证了AA在近几个月掌握的非正式证据。当然AA认为报告需要将可持续发展置于核心位置。
新出现的问题
受访者对“实时报告”的发展趋势表示关注。但需要注意的是，这种信息必须获得外部审计。该结果与2010年AA在全球开展的审计问题系列圆桌会议的初步发现相符：对于公司越来越频繁地发布信息，审计师在鉴定方面将发挥关键作用。
对于通过独立审计来管理报告的需求也从其他一些近期开展的研究中得到了证实：首先，AA和德勤的报告发现，纳入外部审计意见有利于提高此类报告的有用性。2011年召开的CAQ系列圆桌会议也发现，外部审计对管理层常年为投资者提供的各种信息是有用的，比如媒体发布、季报或者其他致股东公告。
XBrL的出现引发了越来越高的关注度：报告能否、且是否应该针对不同受众“实现客户个性化”。不过对于该问题的调查结果不一。部分受访者感到如果能这样做将会大有裨益，但其他人则感到每个人获得的信息应该相同——但可以提供两个版本（一份简版提供给普通使用者，一份更加具体的版本针对分析师）。
受访者表示，危机发生以来，公司治理问题的重要程度也有所提高。但值得关注的是，对董事薪酬的关注度仅有相对较小幅度的增加。鉴于政界和公众在危机发生以来对高管薪酬的激烈抨击，这似乎说明股东和融资机构所关注的还是在他们意识里的真正问题。
在利益相关方就公司年报表达的所有关切中，我们的调查非常肯定地显示出，年报对投资者和其他利益相关方具有的重要性并没有降低。“事实上，自从全球金融危机爆发以来，年报的重要性似乎有所提高，因为使用者对报告的审读比此前任何时候都要谨慎。年报至少能够提供令人鼓舞的背景。监管者、标准制定者和公司应该以此为依据，让公司披露变得更加简单明了，增加更多价值。
不过，为了给投资者增加价值，显然还需要解决一些特定问题。这有助于巩固报告作为可靠信息首要来源的地位，毕竟投资者才是公司年报最重要的读者。
本次调查和近期开展的其他研究也令我们产生了一些触及本质的感悟：投资者应当被定位为报告最重要的读者，并需要进一步参与报告的未来演变；报告对投资者的价值可以并且理应得到强化；简化报告仍有必要，但仍要对投资者乐见的信息披露进行扩充。
（本文摘编自AA报告，有删减）